姐夫
文/平凡一生月过半，月儿就胖了，思念也就多了。两年前的八月十五，我在兰州，外甥打来电话，舅，我爸走了，你说的真准。是的，我一个月前看过姐夫，那时的姐夫已经瘫痪一年左右，身体已经骨瘦如柴，见到姐夫，握着他的手，只是无语，躺在床上的姐夫嘴里只是呃呃地讲不出话。姐告诉我姐夫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只是每天喝点牛奶，还要吐出，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说这些话姐不会避讳姐夫，姐夫从我知道他一直就有点耳背，再往后眼睛也不好使，认人是必须走近，耳眼并用，至此更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一瓣书香
和姐正说着话，姐用手指了起来，你看你看，你姐夫让我给你倒水，让你吃水果，这时姐夫的手颤微微的正指着桌上的水果。姐走到他跟前，帮他掂了掂枕头，我不让我弟吃，姐故意大声说给他，你知道他是谁，我兄弟看你来了。姐说，他知道是你，只是说不出。这时，姐夫的一举一动只有姐最为了解。姐说姐夫好的时候常提到我，说他挺喜欢我的，说我没把他当过外人，见到或是接待他总是很亲热。姐说她前几天玉米地浇水，天黑后半夜，还把姐夫拉到地里给她做伴，我说你是怕狼来了，你跑起来方便，拿我姐夫垫背喂狼。我和姐都笑了，姐夫不知道我们笑什么，还是指着桌子。姐说，他现在有时醒了不见我，像孩子一样哭，所以我就把他拉上。姐夫才坐上轮椅那会，姐搀着他要他每天锻炼锻炼，他坐在轮椅上就是不起来。以前儿子说你身体不好，没事你锻炼锻炼比什么都强，姐夫反过来怼他，锻炼身体都是怕死的人，锻炼了身体，还能锻炼了不让车撞，地震水灾，他才不呢。姐夫坐上了轮椅，也就不想下来，要不就是床上。每天都是姐伺候着他的吃喝拉撒，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闻不出特殊的气味。姐说才开始时，说她出去久了，有时候桌上有翻动的痕迹，说姐夫装着就是想让人伺候，姐夫听出点意思，还觉着委屈了自己，时不时掉下一串眼泪。那天，吃了姐包的饺子，出了门，给我姐说，姐夫看能不能过了八月十五，你也要保重自己。一个为死亡而生的人，一个从生命里走过程的人，他就是我的姐夫。有人这么说他，我也觉着是，而后想想，我们谁又不是？叫他姐夫，都是因为我姐。有这样的姐夫，从没给我带来荣耀和显赫，更多的是外人眼里的叹息，和背过姐姐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多好的女子，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哪能怎么样，我就一个姐姐，他是我唯一的姐夫。一瓣书香
在我很小的时候，几次问过母亲，我姐那么好的人，怎能给她找个不像样的男人，那时候我的脸上都是对姐夫流露出不解，这就是我的姐夫？母亲只是叹叹气摇摇头，这是命，当初是你小舅说的媒，谁知道是这个样子，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能怨谁，命啊。听姐说，他们第一次见面，姐夫身上没有显眼的地方，唯一的亮点是他胸前那只钢笔，在她的眼里闪着金光，姐是没有念过书，对文化人却是崇拜。听小舅当时介绍，姐夫在村里小学教书。结婚后，姐夫也没在学校教书，那只钢笔再没出现在他的上衣口袋，后来才知道是借别人的。他只是在学校打杂工，姐夫的老爸是生产队长，对儿子的这些便利还是可以照顾。后来被老爸安排在生产队磨面房一干就是多年。印象最深的还是有次姐夫打了姐姐，姐哭着回了娘家，于是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和我一起带着姐寻到姐夫家，姐夫一声不吭，硌蹴在墙角，我上去二话不说，抡起小手在姐夫脸上就打，然后跑到姐姐跟前，夸耀着自己身手，讨姐姐欢喜，那时候我只有八九岁，姐笑了笑，把我抱到怀里，眼角又滚出两行眼泪。多年以后，再不敢到姐面前提起这件事，更不敢用这件事去讨好姐，只是为我的幼稚和冲动悔恨，因为姐的那几滴眼泪不单是流给弟弟仗义相助，而更多的是为那个窝囊的男人，还有自己。你说姐夫人不行，还总爱往人多的地方去，特别还是女人堆里，对别人的热讽冷语，总是嘿嘿一笑。这顶帽子是娃给你买的吧，不是，那是我赶集看着好，就买了。我看你把眼镜又换了，这是老二从兰州回来给你买的吧，是，我还嫌他买了，花了好几百。手里的水杯，这是老大前几天买的，前面那个还好好的……别人对他说话都是大声，知道他耳朵背。姐夫也最喜欢别人说他，觉着像是别人在夸他，每次有村人说姐夫，现在咱村的四大福人，你是首位。他还故作谦虚，我还能算福人。你看谁有你福，一天杯子端着，地里活有老婆干着，一天球心不操，你说福不福。就等别人说出这句话，他的眼睛就眯成一条线，笑得合不拢嘴，那么这一天他都心情舒畅。姐打开始就说他，就讨厌他这点，看不来人家眉高眼低，还爱往人前走，说着说着慢慢也就不说了，他那双脚好像就不听他使唤，没事了不知不觉就往那个方向走。不能怪谁，热闹的地方往往是人多的地方，新闻趣事多，可姐夫从不搬弄是非，背后说人，所以人们只是和他开开玩笑，没有恶意。一瓣书香
不过，姐夫再怎么龌龊，风是风，雨还是雨，姐夫永远都是姐夫。这辈子都是亲人般的存在。就是这个姐夫，曾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四五十里路给我看过病；我的书本丢了，又去了县城找遍所有书店，给我买了回来；我人生第一次吃过的东西有许多是他给我买的。那时候姐夫的家境比起我家还是强许多，为了大哥的婚事，姐夫卖了饲养了一年多的猪，为了二哥卖了他的新自行车，是姐的强势还是他的纯厚，对于我家的帮助，他从不说个不字，大方起来姐说她都比不上，上头的事比自己家都重要，就盼着咱上头的日月赶紧好起来，提起咱上头人就能高兴地说上几天几夜。姐夫好的时候，我和他爱说，也是听他说的话多，每次说到最后，他说他这辈子值了，虽然说是病秧子，你看我们村的豹子走了，犟牛走了，哪些不是生龙活虎，呼风唤雨的人？我算了算，十几个了，大多还没有我年龄大，人啊，是为了啥，反正，这辈子我福着，两个儿子，四个孙子，有的连个儿子都没有，就是一点，这辈子亏了你姐，是你姐给了我现在的一切。姐在一旁忙着，听姐夫这么一说，她就插说上一句，你敢说我不好，姐夫就笑得合不拢嘴。谁能说这样的笑不是幸福最好的表现。
关于姐夫，太多太多往事，回想只觉伤心，他不在了。那时姐夫的葬礼，我脱不开身，没有回家送他一程，一直都很愧疚。埋葬了姐夫，给姐打电话，我说姐夫走了也好，他不用受罪，你也不用一天为他操心，不然连你也会累出病来。姐说，你姐夫走后，村里人都夸他有福，夸他两个儿子，把他的丧事办的体体面面，让他风光地走了，一辈子都是福人。还有那么多人为他送行，还来了拍电视电影的几个名人，这都是娃们的交往。说到最后，姐的话里还是有些惋惜，说姐夫一走，两个娃忙起来，家里空荡荡的，他在，还有个说话的人。亲人，谁能舍得走，又谁舍得让走。月光下，姐夫又戴着那顶黑色的尼龙沿帽从远处走来，到我跟前，摘下眼镜，然后眯着眼睛，盯着我看了起来，再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叫出我的名字。嗯，姐夫······《石川河》杂志选稿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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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平凡一生，原名刘润社，六八年生于富平老庙，爱好文学，书法，愿与大家学习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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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任转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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