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八不理沟和尚湾除两家本地住户外,其余都是一九六二年以后从其它地方陆续迁来的“地富反坏右”。我孩儿时随外婆一家老小从小金迁到了“八不理”山沟。
和尚湾是八不理沟两个紧挨着的最高山头。和尚湾没有和尚,也没有庙宇。生产队集体出工给外婆一家砌了三间石屋和一个简陋的牛圈。与早到此地的另几户人家一样,我们有了自己安身栖命的地方。
和尚湾左右沟的坂头敞开着大片整块的土地。坂地四周林木葳蕤,洋芋(马铃署)在这块肥沃而荒僻的坡地上很能生长。等到夏末,各家各户都能从队里分得上百背兜的大块头洋芋。洋芋因其高产也就成了和尚湾人的主粮,并且派生了蒸、煮、炒、磨(芋面)、捶(糍粑)等多种吃做方法。有吃有住,我们一家七口仿佛身处世处桃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心和满足。
“荒年饿不到勤俭人”是和尚湾人普遍认可的第一条真理。大家看重劳动,清楚劳动所能创造出的最实在的价值。我从同龄伙伴那里知道了“人勤地有恩”的道理,很快学会了放牛、割草、拾柴禾、拣牛粪等启蒙功课。春种时,我和伙伴挪动笨重的藤箕在大人挖开的地窝里丢种一子盖绿肥;夏日里,我们一道放牛放羊、看守队里的庄稼;秋收之日,大伙都能利落地把地里刨出的洋芋装满小背篼送到队里;到了冬天,我们从附近林子里背回的柴禾,会砌出一排排厚实的墙垛,够家里人用到第二年的秋天。
那时,我们的这种劳动,虽带有一种孩提时游戏般的竞技玩闹,却也能从中体会到真正劳动所蕴含的甘与苦的滋味。我更没想到,这七八个年头的山里生活会在我的记忆里存留下来,且在今天斗富比阔、不甘清贫的人潮中越显清晰明澄。
回到小金已三十几年,每当用心回望自己所走过的那些无所谓平坦坎坷的路途时,我总抑制不了对和尚湾几年童年生活的感激:正是那种一开始的劳动给了我今天健全的体魄,使我从小能在劳动中获得具体地思想,让我懂得做人应固守一些根本。
其间,和尚湾的芋地古林、老屋清泉以及我深一爱一着的边婆婆和古哑巴总一次次充斥着我的无尽思念和怀想。故乡、亲人,还有脚下这块生息我的土地。
正因为怀有这一段久远而切近的情愫,在面临诸多抉择的今日,我可以洒脱地抛开许多虚妄,做我想去做的、应该去做的事情,并且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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